北京最好白癜风正规医院 http://pf.39.net/bdfyy/bjzkbdfyy/前置书评:女主原生家庭关系有点剪不清理还乱的感觉,后面会更好些的,后面会被男主护住,有一丢丢治愈的感觉,后面分开后,男主开始追妻火葬场了,剧情比较短,但是耐看,越后面越精彩~
书名:蓄意私藏
作者:简釉
小说简介:鹿霜很早便明白﹐喜欢沈律川这种薄情清贵的男人,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外界都笑话她,不过是沈律川闲时的消遣。
淤泥妄图洗成檐上雪。
鹿霜贪恋沈律川指缝里泻下的那点暖意,仿佛是潭温暖艳丽的池沼。她义无反顾—脚睬了进去。
直至后来,才知自己不过是沈律川另一场围猎里的工具。她的爱越真﹐围猎便越精彩。
沈律川从始至终高高在上,冷眼睨着一切。
鹿霜:“沈先生,我的戏份演完了,麻烦结一下账单。”沈律川唇角嚅着抹嗤笑:“
鹿霜转身潇洒挥手,利落退场。
(二)
这年雨季绵长,泼天的水灌入人间沟壑。谁也不曾料想,凉薄冷清的沈律川。
有一天,发着高烧,也要连夜穿梭大半个地球回国,只为给人送把伞。鹿霜和邻居哥哥一起正要回家。
沈律川满身水痕﹐把雨伞遮到她头顶:“路过这里,给你送把伞。”鹿霜淡然绕
不久后,传出鹿家小姑娘订婚的消息。
化妆间里,沈律川把人抵到落地窗上,失控地掐着她的腰。一贯运筹帷幄的男人,眼眸中透着无措。
“小霜儿,能不能,再来骗骗我
只要你回头,哪怕是假的,我也甘之如饴。
小说片段:
暮春霪雨连绵下了一周,半山腰的松柏、三角枫、乌桕,还有些不成形的枫香,一个赶着一个撑出绿油油的冠顶。氤氲朦胧的雨气罩在上头,远远遥望,似成团滚动的绣球。
鹿霜凝回视线,聚眸看着玻璃窗里的倒影,苏月给她选的礼服是valentino的夏季新款。腮边松鬈的发丝迎合脸型,越发让人显得乖巧淑静。
她抬手扯了扯发尾,松柔的发丝跟失力的弹簧般,坠坠弹了下,不复方才的完美。
玻璃镜面来来回回流动着数道影子,女声笑盈盈回荡其间。鹿霜第一次进沈宅,无人同她交谈。
斜后有两道视线时不时推到她这儿来,鹿霜能隐约听到不屑的嘲弄声飘到她耳边。
“谈姨居然把她们母女带到家宴上来,三叔难不成真会娶她妈妈?”
“难说,毕竟外头养这么多年,要娶早娶了。”
“爷爷会同意?”
“想什么呢,爷爷最看重出身,这种人当情人就算了。正经娶进门,岂不会被人笑掉大牙!”
屋外影影绰绰间闪起一束车灯,鹿霜见苏月送了个眼神过来,走到她身侧。
听苏月捏着细长的香槟杯,对谈丽娴说:“我家鹿霜也是美院的,还真是和您有缘分。”
谈丽娴不着痕迹打量她一番,“倒是和你一样,长相上没得挑。”
大门处响起一阵脚步声,钢琴舞曲戛然而止。弹琴的女孩提起裙摆起身,冲门口的人娇俏叫:“七哥哥!”
她这一出声,所有人的目光似被操控般,齐齐投到那方。屋外的两位男子先后走了进来,鹿霜循声望去。
那是鹿霜第一次见沈侓川,他穿一身剪裁得宜的黑色衬衣,外套挂在臂弯处。笔挺的西装裤管,一走一步,一丝褶痕也未留下,干净利落。
那张脸上笑意疏淡,眼中漠然睥睨着脚下草芥。
本就惊绝的五官,如同封在冰雾里,令人捉摸不透。
“谈姨。”
沈侓川和谈丽娴,还有妹妹们打过招呼。一眼扫过去,视线在雕花攒金的长条沙发末端顿了一息。
“有客人在?”
“苏太和鹿小姐。”谈丽娴介绍的极为随意,苏月额角的青筋似扭曲的蚯蚓牵到眼尾,很快隐匿。
“我先去看爷爷,你们慢玩。”他疏离同两人点头示意,说完便上楼。
倒是身后的助理不由怔怔,不是别的,只怪夫人边上的生面孔实在抢眼。
她脸小不够一掌遮,素着五官,皮肤泛着透明的玉色。纤细的鼻子,人中略短,上唇微微翘起。
两眼距离稍宽,嵌着一对清凌凌的水眼,中和了眼尾勾挑出的妩媚,反而露着一股子孩子气的天真。
沈侓川一走,谈丽娴不足五岁的小女儿,后知后觉现身,撇着嘴窝到她膝边,摇摇她的胳膊,“妈妈,我都没和七哥哥说话呢。”
“你七哥忙得很,哪有空理你,”谈丽娴摸摸她的脸颊,“不过他今天要留一晚,还不去把那副画拿出来送到他房里。”
小姑娘一听,亮起圆溜溜的大眼睛,扑腾着小腿往二楼卧室赶去。
鹿霜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指尖敲着杯壁。恍惚中腰侧被人拧了一把,她不动声色回神,面向谈丽娴。
“鹿小姐大二就办过画展了?”
“只是个私人展,借了孙教授的光。”
“能得孙教授青睐,已经说明实力了,不过,”谈丽娴盈盈笑着,话锋一转,眼角余光点到苏月,“听说,艺术馆市场部一直在推你和法国那边的作品。消耗这么大,很难沉下心学习吧?”
“您说得对,所以我接下来想好好沉淀,把重心放在考研上。”
谈丽娴颇为赞同,意味深长拉着苏月,“鹿小姐果然是聪明孩子,学得多,才能走得远,苏太,你说呢?”
一番话让苏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趁着几位大小姐起哄跳舞的间隙,拉起鹿霜借口透气拐进间空房。
房门一合,鹿霜遭她重重一甩,身体跌进沙发,后背撞得生疼,眼眶登时红了一圈。
苏月压声低斥道:“好不容易进一次沈家,管好自己的嘴!”
鹿霜撑着坐垫起身,“我说的,夫人不是很爱听?”
“你以为谈丽娴给你说两句好话,就不用再画了?”苏月上前两步,注意着门外的动静,“程慕马上就回国,不如想想该怎么好好哄他。”
提到这个名字,刺耳的轮胎剐蹭声,浓烈的血腥味纷至沓来,胃里瞬时酸水翻涌。
鹿霜忽地掀眸,涩涩一笑,“好啊,卖肉得按斤称,我把自己再喂胖点。以免缺斤少两,坏了您的口碑。”
“你!”
扬起的巴掌僵僵凝在半空,苏月生生止住了,愤然俯视鹿霜。要是这巴掌打下去,还真就如她的意了。
眼下是她上位的关键期,且还在沈宅,不适同鹿霜弄得太过难看。
“鹿霜,”她阴恻恻开口,“要硬气就一直硬气,恶心我,你有什么好处!”
鹿霜拂下裙摆起身,说:“妈,我的骨头早被您敲得粉碎,哪来的胆子硬气。”
她眼睫下垂,语气一片凉薄讥讽。
苏月嗤声,抓着手包走到门口,“记得最好。”
砰。
房门轻响,门边的鱼缸震了震,水波一圈圈扩散,由小至大,缓缓消失。
鹿霜胸口发闷,撇起一角凸纹提花窗帘,手指扣到拉环,推拉门即开一臂宽缝。屋里明亮的橘黄灯光吞了外头微弱的光线,天空黑沉沉的。
她瞳孔稍缩眯起眼,鼻尖嗅到股淡淡的烟味。幽蓝暮色里,一点子猩红火光忽忽闪动,倏尔似掉落的流星,悬在半空。一缕缥缈的青烟徐徐袅绕,愈发模糊视线。
烟幕后头,男人身形挺拔。捻烟的手腕骨随意搭在栏杆外,视线从远方漫不经心移到她这儿来。
外面的阳台连通走廊,能从外面直接到这里。他应该刚走到这儿,没听到屋里的动静。
鹿霜吸了口气,两人视线撞到一处。淡漠的眼神,让鹿霜似感到在仰望白雪皑皑的高峰,空寂萧索。
“不出来?”男人倏然出声询问。
“不打扰沈先生。”女孩明眸善睐,回答非常体贴。
沈侓川掀眸睨她一眼。
鹿霜喉紧,苏月若嫁进沈家,她和沈侓川则成名义上的堂兄妹,可以跟着小辈们叫一声“七哥哥”。
她歪了歪头,“以后还请七哥哥关照。”
沈侓川侧过下颌,呼出袅袅薄烟,颈上的凸骨滚了下,“鹿小姐认亲,一向这么快?”
听不出什么语气。
“沈先生能认下,就是我的荣幸。”
这是苏月精心教引下的弧度。
轻灵,干净,不设防的纯质。如何挖掘放大这种美,没人比苏月更清楚。
甜腻腻的笑她自己都内心作呕,不知看的人如何。
皮鞋底碾蹭轻响,沈侓川单手抄兜斜倚着栏杆。空气被拨动,鹿霜捕捉到男人身上的香水味。似一捧雪,清冽干净,后调是沉稳的木质香。
他视线再度飘远,泰然自若欣赏起夜景。
比起惹人喜欢,惹人讨厌更加简单。
这位高高在上的贵公子,看多了想要挤破头,飞进沈家的女人。
现下对她,怕是只有鄙夷和轻屑。
鹿霜带着虚浮的甜笑,缩回一步,贴心掩上门。
翌日回到学校,小敏电话里带着喜意告诉鹿霜:“工资都发下去了,师傅们说,等这批木雕发完,就能换新地方了。”
手里的颜料箱颇沉,勒得手指胀麻。鹿霜放下箱子,顺势在路边石凳坐下。
“补贴呢?”
“发了,你交代的嘛,每月除了工资,每家还要另加一千。”听筒里窸窸窣窣响起,小敏翻着账本把额外的补贴念给她听,最后补充,“裴倾说,他可以不用领额外的补贴,让我把那钱一齐算给吴叔。”
“不许听他的。”鹿霜甩甩掌心,用手背抹掉额角的汗珠。
“知道,我只听小老板的。”
鹿霜笑笑,挂掉电话,一条
她打开短信,里面躺着最新的银行通知。六位数,非常可观。
鹿霜轻笑,苏月这次破坏的速度可真慢,一年了才发现这份兼职。她将这笔钱转了部分出去。
小敏回复:
郁郁葱葱的梧桐树,绿冠如伞,将这条笔直的马路遮得严严实实。无数道光束穿透枝桠叶缝探照下来,恍如被阴凉吸了热气。落到皮肤上,冷得出奇。
手机叮咚一响。
苏月:
随后又发来一条:
鹿霜面无表情提起颜料箱倒扣进垃圾桶,里头满满当当的空盒和瘪掉卷起的锡管,哗啦啦倾泻下去。
脑子有两根紧绷的弦交错缠在一起,像两股角斗的意识,端看谁能把谁扯断。
中午,苏月的助理开车送来衣服和首饰,走前神色复杂对鹿霜说:“经理交代,衣服损坏也不要紧,你给我发个信息就行。”
程慕庆生的地方叫私域,是家会所高端,算的上隐于市,去的人非富即贵。一般无人带领,根本无法找到。
鹿霜站在巨幅广告牌下,仰头看上去,是一家生物科技的空气净化器的广告。
顶流女星穿着轻盈纱裙,背上一对透色翅膀,踮脚从一幅油画内飞出。画里是引人遐思的幻想森林,杀气腾腾的各色繁花一路流淌,厚实的墨绿,鲜妍的嫩绿强烈对照。
用色大胆,视觉冲击力非常强。恍如摧枯拉朽的生命力,一下有了具象显现。
当年这幅画一度被人称作奇迹,之后炒到天价,被位国外买家拍走。
而这幅画的作者鹿霜,只拿到五千。
她收回视线,手揣在外套口袋,摸到实物心里不免松了口气。
“鹿霜小姐?”
大门跑来个瘦高的短辫男人,脖子上挂着拇指粗的项链,随着他小跑,互相碰撞叮当作响。见到鹿霜,男人眼睛闪现惊艳,语气立马亲热起来。
“鹿小姐,程少让我来接你,叫我小磊就行。这地儿没个熟人带,一般人不让进。”
小磊殷勤带着她走到大厅,将手环给保安验过,推开一侧的玻璃门,让出身侧。
这儿不似鹿霜以为的奢华诡艳,倒透着肃冷清净。四周的墙壁装了最好的消音隔层,完全听不到嘈杂震耳的音乐声。头顶迷离的朦胧灯光,照的眼前昏沉沉,让人自然的松懈懒怠。
迎面走来个妖娆精致的女孩,小磊上前冲她笑了声,“姐姐还没玩呢,就要走?”
女孩抱臂,闪着两片夸张睫毛,语气酸酸:“哎呀,您都把仙女接着了,我们当然只能走。”
说完余光将鹿霜上下打量一圈,轻浮嗤了声,撩了下头发,故意擦着她的肩头穿过去。
小磊按下电梯,混不在意说:“什么货色,也不看看今天来的是谁的局。”
鹿霜不作声,静静盯着红色数字减到“1”。
叮。
电梯一响,从里走出两个男人。
前头的人五官俊美,矜贵清隽。一出现,仿佛带着身白蒙蒙的寒气,深邃的眼眸幽然冷萃,似乎对一切都漫不经心。
紧随其后的男人一身菱纹暗格西装,眉眼风流,一脸桃花相。新闻上常见的一张脸,电梯门开后,他挂着恣意的笑,不再说话。
小磊噤声,自动避到旁边。见鹿霜没动,咽了咽口水,就要去拉她。
“七哥哥,你们,要走了吗?”
清甜的女声似玛格丽特里坠入的两块冰,晃荡一下沁到人心底。鹿霜抿住唇角,眼睛微微闪动,表情有些局促不安。
沈侓川撩起眼皮,眼风不经意轻轻投去。
眼前的女孩穿了件水溶蕾丝连衣裙,长及膝盖,外头套着短款风衣。妆容精致,和在沈宅时一样,发丝的垂落数量都写满刻意。
周砺在两人间来回轻扫,小姑娘楚楚可怜,柔弱易折的神情,明显是想让沈侓川出手帮忙脱困,他饶有兴味问:“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
“没有这么大的妹妹。”沈侓川淡声说完,提步走出电梯。
鹿霜睫羽低垂,松开指尖。
仅一面之缘,对方还不吃她这套。本就没抱太大希望,无所谓了。
周砺两步追上沈侓川,不舍掉转头,啧啧道:
“是你三叔的人吧?你不想搭理也正常,毕竟。不过落程慕手里,怕是有罪要受,她刚才好像都快吓哭了。你那时在国外不清楚,这小子当年差点搞出人命!”
沈侓川一言不发,抬眼望了下前方晃眼的巨幅广告。司机下车打开车门,他敛眸回神,弯腰坐进车里。
周砺后退半步,见车窗忽然落下,“怎么?”
听沈侓川说完,他眉毛一扬,“真的?”
小磊一路带着鹿霜来到包厢,没有其他人。游移的彩色幻灯忽上忽下,所有人的脸都像戴了张面具,青黯诡异。
程慕坐在正中央,脚搁在膝上,手臂摊着沙发靠,衬衣扣子松到第四颗,能清楚看到他胸口处的月牙疤痕。
他举着圆形玻璃杯,直勾勾盯着鹿霜,面上对她有种不加掩饰的势在必得。
小磊见势躬身倒了半杯马爹利塞到鹿霜手里,谄媚笑着说:
“今儿程少生日,以前那些不高兴的事,咱们就不提了。鹿小姐给我们程少敬个酒,唱首歌吧。有句话叫什么,欢喜冤家。两位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她笑了下,暧昧昏亮的框架里,仿佛从这笑里就能散出幽香。小磊魂都快被勾没了。
程慕放下腿,几年不见,这朵冷艳艳娇滴滴的花骨朵悄悄绽放。出落的如同水中泠然盛开的睡莲。
花枝纤细,花瓣饱满,浅浅笑一笑,谁能禁得住。
小磊向鹿霜挤眼睛,嘿嘿谄笑,“鹿小姐,快去啊。”
说着要上手推她一把。
“你敢碰她?”程慕扬声制止。
小磊尴尬僵在那儿。
“鹿霜,好久不见,你能自己来,说明学聪明了。”程慕拿手指挠挠眉骨,下巴点点胸口的疤痕,“来,当年怎么教的你,现在来试试。”
胸口啊,她记得月牙疤痕的位置下方,就是心脏。
鹿霜紧紧喉头,压制轻颤的手指,斜睨小磊,低声说:“让他出去,好不好?”
她楚楚可欺的站在原地,虽说身材高挑修长,但四肢纤瘦,瞧着比展台里的瓷器还要脆弱,一根指头就能轻易制住她。自大的敌人容易轻视弱小,何况外面也有人看着。
小磊见程慕叼了支烟点头,忙不迭道:“好好,我滚出去,程少鹿小姐玩得开心!”
鹿霜端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里荡了一圈,碰出浓烈辛辣的香气。
程慕没点烟,手把玩着打火机。
他回国后花天酒地,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抹纤细易折的身影。过去虽然不太愉快,现在想想,还挺带劲的,大可当她小孩子脾气。
“要我去请你?自觉点。”
鹿霜坐到斜侧,放下酒杯,脸上的怯弱一点点隐匿。她抽出张照片推给程慕。
“你是不是一直在找这个?”
程慕去拿,随即笑容凝滞,脸色立马难看。
“你拿这个威胁我?”
“算不上威胁,不过是想自保。”
程慕忽而咧嘴,用照片棱角敲敲面前的桌子,洋洋得意道:“你应该就这一张了吧?鹿霜,你还不知道吗,东西的原件和你,早就被人一起送到我床上了。”
鹿霜倏地掀眸,心口剧烈跳动。
一股刺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程慕凑近她,“趁现在我还有点兴致,闹闹也就算了。免得弄到最后,受苦的还是你。”
“小宝贝,刚和你沈叔叔合作了个项目,得去长州呆一年。我会带你一起。”
一只手慢慢要覆在她膝盖上方,鹿霜视线落到底下。
那只手削瘦黄白,手背青筋凸起,清晰可见。只要力气足够大,扎得足够深,切得足够干净,这只手便再没办法挥动高尔夫球棒。
手。
或者,月牙疤痕。
她口袋里的手握紧木柄,缓缓抽出。
砰砰砰!
隔音门忽然闷闷乍响,鹿霜心跳顿止,手臂蓦地滞住,程慕登时怒火上脸,高声呵斥:“敲什么敲,给老子滚远点!”
小磊在外头扬声解释:“程少,是七哥的人来给您送酒。”
程慕闻言,咕哝句什么,不甘不愿退回座位。小磊推门引人进屋,会所经理将未启开的酒拿进来。
程慕客气说:“多谢七哥这份礼,存你这儿吧。”
经理点头,程慕见他不走,反问:“怎么?”
他微笑看着鹿霜,“沈先生说,鹿小姐出门玩够了,晚归会坏了家规,让我现在送您回家。”
鹿霜闻声讶然望向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
程慕更是不可置信,甚至还看手表确认了下时间。
晚归?小学生都还没放学呢!
程慕吐出烟圈,浓浓的白雾一气呵到鹿霜脸上,“七哥还不放心我啊?等这局结束,我亲自把人送回去。”
“程少为难我了,沈先生亲口吩咐的事,我不好拖延,”经理不卑不亢温和拒绝,对鹿霜支手示意门外,“鹿小姐请随我来,沈先生就在楼下。”
看来是非得把人带走不可。
程慕猝然起身,似笑非笑指指鹿霜,咬牙切齿道:“行啊你,比你妈会爬!”
说完猛然踹开脚边的酒瓶。
她冷睨程慕一眼,握紧口袋里东西撤开步子。
走出包厢,犹如从一个无形的袋子里破出。
经理客气引她来到一楼的普通会议室,虚掩门便离开。亮堂堂的窗子外是绿茵茵的草地,藤本蔷薇如瀑布一般淌满栏杆。栏杆外,偶尔还有呼啸而过的车影。
如果她想走,推开门便能跑到马路上。
“鹿小姐。”
她转过头,看到来时见过的桃花相男人,随之往他身后探去一眼。
周砺收起手机,了然打趣:“别看了,你家七哥哥可不在,救你的人是我,”他拿手往内一点,“周砺。”
风头正劲的品盛集团接班人。
“谢谢,”鹿霜唇皮有些干,开口时黏了下,“你,为什么帮我?”
“帅哥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大概是想,英雄救美?”周砺扬眉,不正经说了通。颀长的身姿斜靠着门板,也不进来。
英雄救美?用一瓶罗曼尼·康帝?
周砺居然看懂她眼神里的质疑,摸摸鼻子,说:“程慕那个二世祖,当然不会喝到那瓶酒。”
“你不想欠人情,对吧?”周砺的眼神,饶有兴趣地示意她的口袋,“口袋里的东西给我,我们两清。”
鹿霜踟蹰了会,把口袋里的手抽出来。
周砺目光一凝,悄然站直身体。
她将严实裹缠的纱布一圈圈松散,纤丽白皙拳头渐渐张开,因太过用力,掌心被摁出深深的几道指甲印,五指呈青紫色,僵硬蜷缩着。
掌心卧着一把油画用的刮刀,唯一不同的是,这把刮刀的刀片,尖锐纤薄,目测还很锋利。
用纱布把刮刀和手绑在一起,这样能防止打斗中脱力或意外甩开。周砺忽然有种心被人拧了一把的抽痛。
他掩下眸中的怜悯和心疼,小心接到手里,啧了声,“这么危险的东西,女孩子还是少玩。”
“谢谢。”
她深深躬身,露出一个笑容,唇角提得恰到好处。
周立没觉察,反是想这姑娘这么窘迫狼狈,还强撑着不给外人显露伤口,真特么挺惹人心疼。
纤细的身影隐入拐角后,瞬间淡下神情。
“啧啧,还是不是人,把小姑娘逼到这份上?”周砺用指腹摸了下尖锐的刀片,发现刀柄改装的痕迹,摸摸自己的脖颈。
鹿霜打算用这玩意儿扎哪呢?她不要命了么?
良久,程慕笑起来,喃喃自语:“有趣,七哥怎么知道鹿霜口袋有这种东西?”
程慕摸出手机,翻到通话记录,一秒拨过去。响到第四声,对方接通。
“七哥,”周砺用刀片当镜子,欣赏着自己绝世美颜,“你输了,她什么都没带,空手上的门。”
沈侓川随口应声,“嗯。”
“嘿,你就不问问她有没有事?”
“你的语气是没事。”
“什么都瞒不过你。”周砺立马清清嗓子,问:“干嘛不告诉她是你救的,白给我捡个人情?”
“打赌而已。”
“七哥,”周砺遗憾感叹,“她要和你三叔没关系就好了,我还挺喜欢这小丫头。啧啧,心疼啊!”
沈侓川顿了顿,“小心点,刀容易划伤手。”
“什么意思?嘶——”
周砺皱眉盯着划伤的指腹,再看看挂断的电话,猛地仰起头看室内是不是有监控。
神了,这人。
鹿霜以为,因为这次失败,苏月会再度给她一击,心里已有准备。
隔天助理接她,飘忽的视线不断扫到后座,面色尴尬。
鹿霜静静望着急速倒退的街道,流光溢彩的夜间街景,比一帧帧留影纪念的胶片管用,精准诠释了她的生活。
庞杂紊乱,迷目眩晕。
她的母亲苏月从小是镇上有名的美人,十七八岁时辍学,意外结识京大考古系老师。便一眼看中他的学识涵养,和一套一百三十平的电梯房。
两人迅速结婚,蜜里调油过了一阵。
但小镇姑娘逐渐在大城市乱了心,迷了眼。很快,就不再满足眼前这点平淡乏味的生活。生下女儿半年,便闹离婚,拿走家里大部分现金跑去沿海。
男人并未再娶,独自带着幼女回到老家,转行经商。
一场意外,男人过世。消失十几年的母亲,如电视剧里的贵妇人一般拎着包,从奔驰车内下来。
随后让人将女儿前后上下,用尺子量了个遍,俯视的角度看她:“霜霜,以后妈妈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说这话时,她往后退了半米,唯恐这个孩子的眼泪鼻涕蹭到她昂贵的套裙上。
车窗上的虚影扭曲变形,投射在身上变成圆形光斑。鹿霜挪开膝上的手,脱出回忆。
注意到助理欲言又止,鹿霜牵强扯出抹笑。
车子驶入院子,远远看见二楼阳台上的苏月。她捏着杯耳,悠然等着鹿霜主动上楼。
助理嗫了下嘴唇,“先生去长州了,夫人今天心情不太好。”
“嗯。”
二楼阳台平整宽阔,横条花床沿着围栏一字蔓延,种着俏皮清丽的重瓣铃兰。乳白铃铛密实挤在一起,枝杆似承受不住,上梢悄悄坠弯。
蓝幽幽的天,黑洞洞的地,两块颜色在天际相交。苏月坐在那条交界线之间,暗红的形状像交界处的锁扣。
她捏起银色小匙慢慢搅着咖啡。
“有时候想,若不是这张脸,应该没人愿意管你的死活。霜霜,我确实不懂你,放着好日子不过,总折腾什么呢?程慕虽然风流,但凭我教你的手段,嫁进去不过早晚。嫁不进去又如何,他出手大方。男人这种东西,用点心思哄一哄,什么要不到?”
鹿霜第一反应不是可笑,而是她说得太对了,自己不就是个随时能戴起面具,耍手段的“玩意儿”。
多亏这位好母亲,才能有今天的鹿霜。
“妈,这些年您用我赚的钱,应该也够您在我这儿下的本了,非得把我逼到这个地步吗?”
“你赚的钱?”苏月丢开银匙,“没有我给你做营销,你的画能炒到那么高的价钱?你以为大家是看你的面子?只要我们离开沈家,你的画就是一张废纸!”
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被贬到尘埃,鹿霜深吸一气,反唇相讥,“炒作又如何,最后钱不都进了您的口袋。”
苏月想到什么,硬生生憋住怒火,“你想闹?可以,老家那边的人,明天都给我收拾东西滚。”
“没所谓,补偿款能还的,我全都还了,我不欠他们的。”鹿霜仿佛放弃挣扎,“您把我的尸体送给程慕吧,看他对一个死人会不会有兴趣。”
“少跟我来这套!”苏月怒然重拍桌面,杯盏歪斜,差点泼到身上,她下意识护住小腹。
鹿霜绷紧下颌,无意间觑到她的手,怀疑心起,随口轻嗤:“护这么严,您这是想怀孕想疯了?”
“轮不到你来说这些。”苏月眉拧在一处,断然否定,松手端起咖啡杯。
沈士杭的大儿子和鹿霜一般大,女儿上初中。苏月这么多年没怀孕,自然是他的意思。以前不是没有人拿孩子威胁沈士杭,但如今那些女人早就销声匿迹。
鹿霜狐疑注咖啡久放后,在内壁挂着一圈褐色痕迹,眼眸兀地亮起灼灼星火。
程慕说要去长州呆一年,沈士杭也去了长州,如果出现大片时间空白,苏月完全能找机会把孩子偷偷生下来。
鹿霜翘唇,故意刺激道:“如果是真的,沈叔叔和沈爷爷一定会,非常非常,高兴吧。妈,猜猜沈叔叔会怎么做呢?”
鹿霜身形未动,斜着眼可怜看她,清晰吐出两个字。
话落,迎面泼来一股热流。鹿霜来不及躲避,淅沥沥的咖啡淋了一脸。涩苦的香味顿时侵袭入鼻,鹿霜缓缓睁开眼,睫毛上亮盈盈的水珠摇摇欲坠。
她不觉狼狈,反而在心里为自己试探的结果疯狂鼓掌。没想到苏月为逼婚,不顾身体安危,竟然来这么一出。
苏月脸上刷白,涂好的粉底登时泛出阴惨惨的青色,像多了束夜里猛地从下巴底射出来的光,把人映得吊诡可怖。
她能走到现在,靠的就是听话,懂事。无比清楚,怀孕一事假如被沈士杭知晓,他可能会比鹿霜说的,做得更过分。
很快,这束光被强褪下去,苏月冷着声说:“你给我闭嘴!”
鹿霜笑得鬼魅天真,“私生子虽然名声不好,但分遗产可比情人好用,你说对吗?”
睫毛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滚下来,啪一下洇进牛仔裤里。鹿霜视线定到她小腹上,嗤笑一声。
“妈,这样闹下去,你也得不到好处,不如我们做笔交易。孩子生下前,我不仅不会闹事,还会帮你隐瞒,怎么样?”
苏月呼吸沉沉,双手下意识护住小腹。怀胎十月,高龄产妇随时都有危险。她真正能信任的人不多,浮华富贵里,没了利益,谁都不会站在她身后。
但是鹿霜不一样,她们握着彼此的把柄,互相威胁,互相倚靠。
“你想要什么?”
“我要和艺术馆解约。”
“不可能,士杭不会同意。”
“应该没人比您更清楚,妈,我画不出来了。”鹿霜看她露出迟疑,抬手拭去眼下的咖啡液。“慢慢考虑,我等您的消息。”
鹿霜走到楼梯下,一脸担忧的助理迎上来,她指指二楼,“让人上去打扫吧。”
“要不,你先回房清理一下再走。”
“不了。”
“等等,我送你。”
“你去陪她吧。”
别墅区离公交站台至少有一公里,又是上下班用车堵车的高峰期,约车软件目前无人接单。鹿霜息掉屏幕,垂眼看着胸前褐色的痕迹,法棍包上沾了一些,裤子,帆布鞋无一幸免。
她抽了张纸,试着擦掉脸颊额头脸颊上黏腻的触感,脑海里思考着纷纷杂杂的问题。
“滴滴滴。”
身后脆耳的喇叭声连番叫起,鹿霜往旁让了让。车头灯探到过来,呼呼开过去,又退回来。
“滴滴滴。”
一台艳丽张狂的帕加尼滑到她眼前,车的主人欣然探出脸,露出双风流桃花眼。
“鹿霜?还真是你,巧了。”
“周砺?”
“这辈分不对吧,”他嘀咕着,“怎么叫你哥哥,叫我就全名了?”
鹿霜愣了愣,随即发现他耳朵里的蓝牙耳机。
周砺听完那头的人说话,呵呵干笑一声,冲电话里的人无奈道,“我是那种人吗?待会见。”说完,抬眼看鹿霜,“去哪?我送你。”
鹿霜一手团住纸巾,思忖几秒,犹豫问:“能送我去附近的公交站吗?”
“公交有点难等趟,送你去地铁站,行吗?”
“好。”
马达呼啦空响,车灯隐入斑斓迷夜中。
周砺倾身,拿出储物格里的湿纸巾递给她。鹿霜抽了张出来擦脸,黏腻的触感终于消失,湿润的皮肤瞬时清爽。
“谢谢。”
“客气了,”周砺顶顶腮,“程慕找你麻烦了?”
鹿霜垂下眼睫,纤弱出声,“不是。”
那就肯定和程慕有关。
周砺往旁一瞥,心口跳动了下。烂橘色的光影一梭梭掠过那截瓷白的颈,温柔可爱,像某种动物柔软的幼崽,下一秒就能扑进你怀里揉蹭。
他鬼死神差说:“不如把我电话记一下,
副驾驶上的幼崽懵懂抬头,湿濡的黑色眼珠蒙着水雾,面露讶异。
“可以吗?”她小心确认。
周砺大男子主义和英雄主义交相辉映,挺了挺胸口,“当然可以,你是七哥的妹妹,就是我妹妹。自家人互相照顾,应该的。”
虽然这个妹妹还没被沈家承认,沈侓川也并不打算帮忙。
“那,谢谢你。”
“见你两次,听你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周砺有些无奈。
“因为,没人会,”她适时减弱声音,欲言又止,随之轻笑,“因为你总在帮我。”
周砺顿时内心叹息,眼前的小可怜为什么不是沈侓川亲妹妹?!
跑车马力强劲,一脚油门滑到地铁口。鹿霜下车,冲他摇摇手,“谢谢你。”
周砺扶额,“行了,路上小心点。”
“嗯。”
鹿霜乘电梯到地下入口,等地铁间隙苏月打来电话。
“鹿霜,解约这事我办不到。但我记得,合同里提过,要是你因个人身体损伤,无法完成作品,合同届时会作废。”
鹿霜沉吟一会,抬起右手。
“话我说这,你自己想办法。但你记着,我和沈士杭一旦砸了,死前也会把你送进地狱。你想想,求死不能是什么滋味。”
“您好好养胎,肝火太旺,对孕妇不好。”
“嘟——”
鹿霜靠着冰凉的座椅,看着聊天页面最上方周砺的头像。
周家的独子,众星捧月长大。长期活跃在公众视野里的继承人,与沈家截然不同的处世理念。
打开他的朋友圈,翻了一溜,大多是他滑雪冲浪的恣意生活,鹿霜视线停在一张照片上。
似乎是随手仰拍的建筑,镜头有点虚焦,下头的人影看不真切。左下角出现小半张人脸,下颌线干净利落,有点眼熟。鹿霜仔细辨认,与阳台上偏过脸抽烟的人,联系在一起。
鹿霜同苏月在澜院生活多年,沈士杭极少在两人面前谈论公事,和家族关系。外界几乎无人敢提及,沈家盘根错杂的关系。往往媒体刚得到点内容,不等发出,便会被拦下。
沈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苏月这么多年也没弄清楚。两人看到的不过冰山一角。
比起那些纷华靡丽的富二代们,这个家族所有人,在沈老爷子掌控下,刻意保持着低调,显得神秘非常。
低调的人,静水流深,办事往往更加狠厉干脆。
如果选择周砺牵制程慕,势必会和沈侓川打交道,要冒险吗?
鹿霜心下惴惴。
——鹿小姐认亲,一向这么快?
——没有这么大的妹妹。
沈侓川轻描淡写的眼神,像在看一叶残破的幕布,或是脚下挣扎的蝼蚁。
鹿霜抓紧细窄的包带,他见多攀龙附凤的人,不至于会插手朋友的某一段关系。
点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