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哪个医院专业治疗白癜风 https://jbk.39.net/yiyuanzaixian/bjzkbdfyy/etbdf/《泥沼》(三)
作者:肖思源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嗣荣和羽惟一如既往地在健身房相见,在旁人不无羡煞的目光中边练边聊。临近傍晚,羽惟照常提前练完,道过别,先一步离开。嗣荣又用了约摸十五分钟完成余下训练,然后走进更衣室,在洗澡间淋罢浴,换上常被学生调侃的万年不变的白色圆领卫衣和已然褪色的阔腿牛仔裤准备回家。
日薄西山。初秋的日尾少了一分狂热的躁动,多了一分清冷的安详。往闸机走去,嗣荣意外地发现羽惟坐在进门处挨靠落地窗摆放的一排长椅上。一个身着教练服、体型魁梧的私人教练坐在她旁边不知以卖课为目的还是仅仅见她漂亮想要认识而跟她攀谈。羽惟的反应自然十分冷淡,只在迫不得已时随口敷衍一声,心思似乎全然放在别处。她目无焦点地盯视前方,两手时而十指交错,时而彼此分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此时的她已经换下健身服,上身一件样式简洁的纯白女士长袖衫,腿上穿着一条印着黑白条纹的阔腿棉布裤。如此普普通通的服装配在她身上竟别具一番妩媚的飒爽。夕阳温柔的金色光芒如水般静静淌在她小巧的鹅蛋形脸颊一侧,勾勒出带有梦幻意味的迷人阴翳。柔润细嫩的肩膀仿若薄雾中的雪峰依稀现出诱人的轮廓;光滑的手臂在袖筒里时隐时现。嗣荣倏忽觉得喉咙又干又涩,他想从背包里取出水瓶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却又生怕此举会惊扰到眼前这幅足以装裱展示的美丽图像。他一动不动地凝睇着夕阳下的羽惟,直到把她刻进眼底,即使闭上双眼,眼睑内侧也会映出她的美丽模样。过了几秒——也许是好几分钟,此时此刻,时间对嗣荣来说变得不甚明朗,一如从湖面观看水底的鱼,顺着眼见的位置往下摸去才发现那并非鱼真正所在的位置——羽惟也看到了嗣荣。二人四目相对,嗣荣赶紧佯装刚从更衣间出来无意中碰上似的问她怎么在这里。
“等你啊。”羽惟一边起身向嗣荣走来一边说,脸上挂着纵使梅雨季厚厚的乌云依旧能够为其所穿透并使大地粲然生辉的笑容。
“等我?”嗣荣错愕地反问。
“当然了,难不成自己坐在这半天等谁都搞不清楚?”
“不是……我的意思是等我干什么?”余光里,刚刚坐在羽惟身边的教练悻悻地起身离开。
“一起去吃晚饭吧!今天——是我生日。”也许是因为光线的问题,嗣荣觉得她的脸看起来比刚才红彤了一些。
“生日?之前没听你提过啊。”
“还不是怕你特意给我准备礼物嘛?又不要礼物,还主动请你吃饭,怎么样?这买卖够划算吧?肯不肯赏脸?”宛若秋水的双眸因充溢着期待而微微颤动,令人不忍拒绝。
“……”
情野的容颜猝然钻进嗣荣的脑海,他想起她那双柔情似水的月眼和足以融霜化雪的笑貌,既而沉下脸不忍地说,“可我还有一堆作业没判,还要在明天之前赶出两课时的教案……”
“不能放放吗?毕竟生日可是一年才一次的啊……”反射着淡淡夕晖的秀发随着垂下的额头从两侧耳旁淌下,把羽惟的整张脸蒙在阴影中。
雾霭般的沉默以无孔不入之势弥漫在二人之间。
“下次吧。”嗣荣既像是在安慰对方又像是在自我安慰似的说,“再说父母和朋友肯定一大堆人等着给你过生日,也不少我这一个。”
被话语吹散的沉默再次聚拢到一起。
少顷,羽惟抬起头说:“好吧,下次。说好了下次。下次一定要来,而且还要给我带礼物!”她脸上依旧挂着动人的微笑,然而一如晴日里的天空偶然飘过一片云朵,明媚的阳光因而躲到云后黯然神伤一样,失望——俨然在冰冷的黑夜里亲眼瞧着刚刚亮起火星的木柴再次熄灭时的深深失望——便是如此藏在笑容背后。那失望犹如平静湖面因为远方的敲钟声微微泛起的似有若无的涟漪隐约显现在羽惟强装的笑颜上。
有那么一瞬间,嗣荣仿佛从她脸上看到了曾几何时的自己。
“一起去吃顿饭吧。”嗣荣把文字输入到手机里的中日翻译软件中。
情野接过手机,输入一串日文,然后一边把屏幕展示给他一边投以歉疚的目光。“十分抱歉,因为女儿还在幼儿园,我一会儿必须去接她然后赶回家,所以没办法一起吃饭,对不起。”
嗣荣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继而像年久失修的墙皮一点点剥落下来。他强压住内心的沮丧和悲伤,硬生生扬起逐渐垂落的嘴角,逼迫自己把笑容钉在脸上,接过手机输入道:“请不要感到抱歉,能和你像这样一起逛街已经非常开心了,真的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带上你女儿,我请你们一起吃饭。”情野瞧着屏幕上显示出的日文,脸上浮现出山涧清泉般怡静而甘甜的笑靥,点了点头。
然而嗣荣明白——他也肯定情野也同自己一样了然——根本不会有下一次。次日他就要回国了,而这可能是自己同她彼此人生中的最后交集。
“那我走了,再见。”羽惟微微一笑,难掩深切的失落。就在她惟转身离开的瞬间,嗣荣清楚地看到她的嘴角在微微抽动,他几乎想也没想地伸手拉住了她。羽惟惊讶地回过头。
“没有礼物也真的没关系吗?”嗣荣带着些许歉意说,“你说得对,生日一年才一次。相比于此,作业也罢教案也罢什么也罢,都可以也都应该往后放放。毕竟不判不写也不至于被批斗,你说是不是?”
突如其来的转变令羽惟始料未及,她定睛看了他好一会儿,仿佛把他刚的话置于手心反复摩挲,既而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说……你愿意陪我过生日?”
“只要你不介意我胡子拉碴,破衣烂衫就行。”
“当然不介意!”羽惟喜出望外,“就这样挺好!那我们走吧。”她回握住在嗣荣粗糙而温暖的大手,领着他向外走去。此时,嗣荣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一直没松开羽惟的手。
羽惟过生日的地方在一间酒吧。地点位于闹市区酒吧街背靠主街的一条清幽小路上。说是路“上”言过其实,整间酒吧的主体并非位于地上而是在地下,路面上只留有一个不甚显眼的入口。除非有人带领或者常客,否则对初来乍到的人而言,要想顺利找到并非易事。入口上方有一块墙体从楼体凸出,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就地取材,总之这即是酒吧的招牌。招牌上用石板字刻着花体英文单词“STILLWATER”。
“STILLWATER……听起来不像是间酒吧,反倒像是个水吧或者近几年才流行起来的以阅读为主题兼具书吧性质的咖啡厅。这样的酒吧真的会有人来吗?”嗣荣心中暗暗地想。
“发什么呆呢?”走在前面的羽惟回头朝他喊道。
“哦,来了。”嗣荣快步跟了上去。
事实上,酒吧内部和嗣荣预感的不无相似之处:占地不大,三、四百平米的样子。环境优雅、装潢考究。极简主义的风格里带有一点巴洛克气息。进门左手边是吧台,两个看起来像是东欧人的孪生兄弟(抑或仅仅是外形极为相似而已)正在吧台里动作娴熟而优雅地为坐在台前高脚椅上的客人调制饮品。最里侧正对大门的位置是驻场乐队的表演区域。没有一般酒吧常见的吉他、贝斯、或者架子鼓……取而代之的是单簧管、小提琴和三角钢琴。乐器无不锃光瓦亮,一眼即可看出绝非为了凑数的便宜货。演奏者清一色的西方面孔。在他们精湛而默契的演奏下,古典乐悠悠然的旋律如馥郁芬芳飘荡在屋内。顾客三三两两,却无一不是穿着高档讲究、举止从容文雅的上层人士。可见店主在开设这间酒吧之初就未曾想过依靠常规认知里那些混迹娱乐场所的飞扬跋扈、躁动不安的庸俗之辈来维持营生,反而把受众群体定位在了上流社会的知识分子身上。地点特意避开熙熙攘攘的主街而选择在这个几乎可以称之为隐蔽的僻静之地想必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不难看出光顾于此的十之八九都是常客。
一进大厅,临门而立的一位男侍者向二人(主要是羽惟)露出喜见老主顾式的热情笑容,迎上前和羽惟亲切地低声交谈。嗣荣趁机打量对方,同调酒师一样,男侍者也是黑西裤配白衬衫,哪一件都熨烫得一丝不苟。衬衫下摆整整齐齐地塞进裤腰里,领子上系着一条蓝色暗纹领带,领带同样平平整整。一头清爽的青皮短发,胡子刮得干干净净,长有一副国人少见的立体五官。嗣荣看看吧台里的调酒师又看看眼前的男侍者,不由心生疑问:莫非这家酒吧老板都是按照杂志上男模的标准挑选服务员的?想到这儿,他心中莫名生起一股自卑感。不一会儿,二人聊完,侍者把他们引至席间一处灯光亮度适中,既能清楚看到乐队演出又不用担心音乐声音过大的位置——一言蔽之:恰到好处的位置。
“你们很熟?”翻阅菜单的时间里,嗣荣装作不经意地问。
“谁?”
“就是刚刚和你说话的那个男服务员。看起来你们……很早就认识了。”嗣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在闲聊。
“嗯。每次来都是他接待,一来二去算是熟了吧。”
“哦……”
嗣荣语气里某种微妙的变化引起了羽惟的注意,她从菜单上抬眼看向嗣荣,意味深长地反问:“干嘛问这个?”
嗣荣一下子觉得自己仿佛平日里上课走神时被点到名字的学生感到窘迫不安。“没……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只是见你俩好像关系很好。”
羽惟看穿了对方的心思,扬了扬嘴角说:“你想什么呢?纯粹的老顾客和服务员的关系而已”
“原来是这样。”嗣荣不无释然地松了口气,“我是说那是肯定的。”
“你——该不会吃醋了吧?”羽惟的吊起眼梢,语气中带着特殊的韵味,一如掌握确凿证据的警察审问犯人时的明知故问——只是形式上要对方承认罢了。
“没,没……没有……哪有的事?我才没吃醋。不是,我是说为什么要吃醋?”他觉得自己又变成了学生——考试作弊被抓现行,却还无谓地一边狡辩一边把业已被发现的小抄藏进桌洞的学生。
“嘁!没劲。”羽惟口气虽然不屑,脸上却难掩欣欣笑意。
难道我真的吃醋了?嗣荣在心中问自己。他试图在脑海中勾勒出情野的模样,往常那模样就像是水里的皮球,无论他怎么打压,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可现在居然需要他去主动回想,而且眼下又无论如何也无法集中精力。
我这是怎么了?他再一次在心中向自己发问。
“我选好了,你呢?”羽惟合上菜单问。
嗣荣回答说好了。羽惟遂向方才的男侍者举手示意,对方随即步态优雅地走了过来。
羽惟点了一份奶油煎白鱼、半份法式肉松面包外加一杯波斯猫。嗣荣则要了小份牛排薯条套餐和一杯长岛冰茶。
“可以啊!水瓶座?”听到“长岛冰茶”羽惟感叹道。
“嗯。怎么了?”嗣荣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没什么。”羽惟看向侍者,粲然一笑道:“可以了,就先要这些吧。”
“好。”侍者回应了一个在嗣荣看来过分热情的微笑。
“请等一下。”嗣荣叫住正要离开的侍者说,“再要一份面吧。”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我?我点的已经够了,不用再要什么面了,况且我也不怎么喜欢吃面。”
“往常怎么都无所谓,可今天再怎么着也得吃点儿吧,哪怕吃一口呢。”嗣荣指着手里菜单上一个图对侍者说,“就这个吧。青笋鱼汁意大利面,看起来还不错。”
侍者记录下来,然后询问嗣荣是否还需要其他的,嗣荣告以暂时不用了,对方回以一个职业性笑容,旋即迈着和来时同样好看的步伐走开。
“‘长寿面’没想到你想的还挺周到的嘛。”羽惟笑着说。
“毕竟是生日,多少图个吉利。”
羽惟单手托腮,头稍稍偏向一侧,脸上挂着的轻纱般的浅笑静静凝视着嗣荣。双眼深处隐隐跃动着微妙的情愫。那情愫犹如来自远古的光照将嗣荣的心灵轻轻包拢在里面,令他生出一股暖意;接着又通过嗣荣的双眼反射给羽惟,照亮她许久未见光亮的心灵深处——便是这么一种眼神。
“干嘛这么盯着我看?”
“看你帅啊。”羽惟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唯有樱红的娇唇一张一合。
嗣荣低下头左右打量自己,好像在确认对方说的确实是他本人而非别人。“瞧你说的,哪儿帅了?和你坐在一起,你不嫌我丢人我就谢天谢地了。”
“哪里都帅。”
“还没喝酒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我都快三十的人了,笑起来鱼尾纹遮都遮不住,相貌平平又不懂捯饬,衣服逮着一套穿到不能穿为止,连学生都调侃我说‘老师同样的衣服买了好几套’,胡子也是长到实在看不过去才想起刮来。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一个——可能连普通人的水平都差点。扔进人堆里马上就会因为毫无特点而淹没其中。和他们,”嗣荣一一扫视男侍者、酒保和席间的男顾客,“还有健身房的大部分比起来,简直就是县级和直辖市的差距。”
羽惟摇摇头说:“他们啊,外表看上去固然可以,说是英俊也不无不可,可不过都是‘损耗的英俊’而已。”
“‘损耗的英俊’?”嗣荣不解的重复道。
“对,是‘损耗的英俊’。”
“你是说显老?”
“不不,不是指年龄方面——固然他们年龄各不相同——而是说意识方面,也可以称之为‘缺乏想象力的英俊’。”
“意识方面?‘缺乏想象力的英俊’?”嗣荣如坠五里云雾。
“就是说他们意识到自己外貌出众,从而将其作为达到各自目的的一个砝码放到处事的天秤上,借此让天秤偏向自己一边。有时确实能够如愿以偿,事与愿违的时候也不在少数。这就好比钓鱼,钓过鱼吧?”
嗣荣回答说只在电视上见别人钓过。
“把鱼饵固定在鱼钩上然后投入水中,接下来只要静待有鱼上钩。不是每条吃到鱼饵的鱼都会被鱼钩勾住再被钓上来,吃到鱼饵而没有上钩的鱼也是有的。上钩也好不上钩好,有一点是不变的。”羽惟巧妙地留了个空隙,眼见“好奇心”三个字写在嗣荣脸上才继续说,“就是鱼饵在减少。他们出众的外貌就和鱼饵没什么区别,在这种无聊的勾当中渐渐失去纵深感,或者说原本存在于那里的深度被他们这种无聊的勾当损耗殆尽,只剩下一张好看却扁平的表皮而已,成了——
“‘损耗的英俊’和‘缺乏想象力的英俊’。”嗣荣抢先答道。
“嗯,对。叫什么都不重要,总之只消瞥上一眼,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那,在想些什么呢?”
嗣荣天真的模样简直叫羽惟哭笑不得。“喂喂喂!我说你莫不是个傻子吧?你说能想什么呢?无非就是你们男人脑子里经常想的那些肮脏龌龊又无聊的勾当呗。”
“你……是说——”嗣荣环顾周围,确认没人注意到他们后压低声音说,“性?”
“这是其中一个方面——很大的一个方面——不过还有其他什么的。总之都是些缺乏想象力的无聊勾当。”
“那照你所说,我岂不是也成了这种无聊勾当里的一员了吗?”嗣荣用手把无形的字逐个排列到额前的空气中,“‘损耗的英俊的嗣荣’、‘缺乏想象力的英俊的嗣荣’。”
羽惟灵动的笑声融入到乐队当下正在演奏的《DAYONE》乐曲中别有一番韵味。“你和他们不一样。”
“可你刚才还在说我帅呢,难不成在敷衍我?”
“没有,没有。你就是帅,不,应该说是非常帅,说是我见过所有男生里最英俊的也未尝不可,但你自己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外表多出众,每天都是一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模样。插一句,你同事和学生没向你反映过吗?”
“这……确实说过不止一次。”
“看吧,你是得注意注意形象了,为人师表至少不能这么颓废吧?不过……”
“不过什么?”
羽惟向前倾倾身,把两肘拄在桌面上,双手十指交叉垫起下巴,投来的眼神里蕴含着某种扶摇的温柔令嗣荣脑海里闪过情野的影子。
“不过恰恰是因为这点,你拥有其他那些人所没有的宝贵品质。你没有把俊朗的外表作为砝码放到天秤上,你甚至根本没注意到它的存在。因此内心深处的这种东西没有——至少没有因为外表——而被损耗掉。你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泓澄莹的湖水,让人一眼就能看到灵魂深处。”
“那你看到了什么?”
“简单的简单,纯粹的纯粹。”羽惟歪歪头,像是从一个角度审视对方似的,“可又因为过于简单和纯粹让人猜不透你到底在想什么,这就跟过于澄净的水面只能让人看到映在上面的倒影而很难看清水下的情景一个道理。引人联想,让人好奇。”
“就因为这个缘由那天你才特意找我帮你看护蹲腿的?”
羽惟像是回想起某件好玩的事似的莞尔一笑。“是啊。你害的我打赌输了,不得不找你搭话。”
“打赌?打什么赌?和谁赌?”嗣荣不明所以。
“和我自己赌。”羽惟说,“其实我很早就在健身房注意到你了。”
“哎?”嗣荣颇感意外。
“每天两点多不到三点去,四点半左右离开。同熟人最低限度地打过招呼,然后就一个人默默地锻炼。期间除非谁主动找你说话,否则你绝不先去叨扰别人。”羽惟用手指“橐橐”地敲了两下桌面仿佛要宣布某个重要消息而引起听者注意似的,“你也知道,像本小姐这样才貌双全的人每次出现在健身房总有人上前搭讪。直接的就开门见山说我长得漂亮想认识一下要我联系方式;委婉点的则是借以帮我指导动作为由跟我搭话;再不就是在我锻炼时主动帮我装卸哑铃片或者提出帮忙看护大献殷勤的。唯独你,连看都不曾看过我一眼,完完全全把精力放在那些破铜烂铁上。在健身房认真锻炼的人我见过不少,像你这样投入到无暇顾及周围世界的倒是头一个。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同样都站在高楼窗口向外眺望,别人都或多或少要向下望望,而你却像注视另一个世界似的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空。与其说在锻炼,莫不如说是在通过锻炼逃避什么。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嗣荣的眼眸轻轻闪烁了一下。晴朗的夜空举头仰望星空,星光猝然闪烁,让人误以为是自己产生的错觉——便是轻微到如此地步。“是吗?”他既像在发问又像在进行惆怅的感慨。
“嗯。刚才也说了,出于个人原因我本就对你怀有好奇,加之笃定你和其他人没什么本质区别,一切不过是你出于欲擒故纵的目的而装出来的清高罢了。我跟自己打赌,赌你至多一个月,肯定会主动跟我说话,否则我就破例先向你搭话。于是那段时间我故意在你周围晃悠,创造机会等你先开口。谁知你对我视而不见,或者说根本没注意到有我这个人。久而久之,我开始怀疑难道真是自己判断失误——要知道当时在这方面我的判断可从来没出过错——这几乎令我感到挫败。有一次,我瞧准你去喝水的空当故意占用你没用完的平板椅,心想这下就算你不想主动和我说话也得说了,谁承想你居然不惜大老远把轻重量区的平板椅搬过来也愣是没跟我说一个字。我当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想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木讷的人。”
嗣荣局促地用手挠了挠脖颈说:“是吗?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看吧看吧,我就说你压根没意识到有我这个人。”
“不是,不是……只是……哎,真是对不起。”嗣荣说,“所以你跟自己打赌输了,才借以让我帮忙主动跟我搭话的?”
“可不是嘛!不然谁会搭理你这个大傻子啊?”羽惟噘起嘴。明亮的灯光透过纤纤触角般微微上翘的睫毛照亮她脉脉含情的水汪大眼,清晰地反映出嗣荣的面容。嗣荣感到两颊发热,想把目光从羽惟脸上移开,可目光却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纹丝不肯挪动。他觉得胸口之间小鹿乱撞,心脏几乎要从自己的胸腔里蹦出来。幸而男侍者前来上菜,这才让他松了口气,奇怪的是他也竟然因此感到些许遗憾。(未完待续......)
本文源自青年作家网,作者:肖思源